2011-10-13

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 高兴波

高兴波第一次进村

2011-02-17


下午六点钟,天刚刚黑,背着羊肉上路。羊肉装在塑料袋内,外面被一个编织网包着,用一条绳子扎在编织网两头,斜跨着背着。本打算是第二天晚上再进村,当天是想先探探路,如果有机会就进村子里面逮个人转交给光诚家人,可后来事情变化之快让我几乎无法应付。

我以前来的时候知道三条不同的可以进村的路,东南边崖子村通往东师古村子一条,东北边国道通往村子一条,还有就是西师古通往东师古一条。

这次走的是第三条。从孟良崮出发经过西师古走了约20分钟,再走过西师古前面小桥折到左侧的小树林,在小树林里休息了5分钟,羊肉不是很重,但这两天一直没睡好。沿着田地边的泥巴路上了一个高坡,前面100米左右就是东师古西边的一个入口。

这时,我拨通了朋友的电话,用尽量低的声音确认了通话成功后,就一直沉默着走到了入口附近,这时我遇见了一个岗哨。

前两次来的时候西边没有岗哨,现在这个应该是光诚回家以后新增的,这个岗哨也穿着和我一样的棉军大衣,帽子也很相似,就是那种棉线的上面带个揪揪的那种。

我径直走过他身边,他在我身后叫,“哎,嫩(你)做甚么地?”我没理他继续走,他追上来继续叫,“我问嫩嫩做甚么地?”我问他“关甚么先事?那么嫩又是做甚么地?”他口气温和了些,说“俺就是问问嫩是做甚么地?”我回答说给俺打轱(大姑)送点羊肉。他又问我大姑是谁,我便随口说了一个我知道的村民(大姑父)的名字(这个村民是我第一次来东师古时误打误撞随便闯进门认识的,我知道这样做可能给该村民带来麻烦,但不会有大麻烦,最多就是受到恐吓,并且我和他聊天的时候得知他对光诚家的事情一直没搀和过,案底比较清白。可是我要不说出个人名来,这关我过不去,对不起。),名字说错了一个字,岗哨纠正了我并指出村民家具体位置,我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朋友问我岗哨觉得我有问题吗,我轻声嘘了一下不敢现在回答,走了20米左右我稍稍回头看了一下,确认刚才的岗哨没有继续盯着我,我就拐到左边往村子里走了。

我虽然来了好几次,但因为这里的房子都是高墙闭户,天又比较黑,所以还是不很确定自己到了哪个位置,就在胡同里乱窜,看谁家没关门我就进去。闯入的第一家里面5,6个人在聊天,有男有女,我进来后他们有点惊讶,我直接了当的说我想给光诚家拿点东西,老乡能不能帮我转交。一群人都说不知道,也没说不认识光诚,就仨字“不知道”。我赶紧撤。

第二家里面有个男人坐在炕上,好像刚刚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我在门口打量的时候他看我这身打扮以为是当地人,也没管我是谁就喊“来来来”,这是本地人招呼客人的方式,等我笑嘻嘻的进来他又跟我说“哎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呀”。我说我也不认识你啊(后来想想这话说的太没水平了,我确实不太擅长和别人套近乎),没关系,就托您帮个忙,给光诚家稍点东西。他连忙摆手说不行,我说那能不能让我在这凑合一晚上,他说你赶紧走,我又赶紧撤。出门的时候一直保持通话状态的朋友提醒不要和老乡说送点东西,就直接说送点羊肉,我赞同。

走到第三家终于把羊肉放下了。具体情形这里就不说了,怕给当事人带来麻烦。

到现在为止,都还算在计划之内。为了实现打算,进村前我找了个小孩学了几句本地话,主要是加强语气,山东话我并不陌生,爷爷奶奶山东人,我小时候也用山东话和他们顶嘴。衣服打扮也尽量和当地保持一致,当地人骑摩托车的每个都穿着军大衣,第一次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我没想到穿这件大衣还有其他的麻烦)。应付第一个岗哨这两个方面可能起了些作用,另外羊肉能交出去还有很大的运气的成分。

羊肉能送到光诚家吗?我不知道。

现在,仍然保持通话的朋友提醒我,应该离开村子了,我犹豫了一会,我说还想到光诚家附近转转,朋友也勉强同意,说那就去转转吧,千万小心。我就往我印象中光诚家的位置走去。

我虽然来过好几次,但其实一直都没有很清楚的记住光诚家的位置,当然周围有人看守的就是,但我还是想能从远处先确认一下,看到了有强光灯照明的一个路口,想起袁伟静大姐说起现在的监控大灯是固定的,约莫灯旁边的那家就是了,我穿过大灯处时向侧面瞄了一眼,果然有两个人在门口。我没停脚步,继续往前走并向右拐到光诚家后面,那里只有一个看守。

我经过这个看守身边(他这时没太在意我),然后从光诚家东边邻居家的侧面,从另一个方向看了看刚才那两个在前面大门口的看守,同时发现电话莫名其妙断了,我不得不走到离那两个看守比较远的地方把电话重新拨通,然后又转回了光诚家(或者邻居家)的后面,这时房子后面那个看守突然盯着我看,我也看着他,他马上问我我是干什么的,我不想再回答他了,我开始喊光诚和袁伟静大姐的名字(本来我一直克制着不喊,可能这个看守的盘问让我有些失控了),我拼命的喊,那个看守有点慌张,想抓我的胳膊又犹豫不敢抓,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并且我和他的打扮也很像,他好像有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好紧紧的跟着我并同时用对讲机喊“快来人快来人后边有人!”我继续边走边喊,马上支援的人就从右侧赶了过来,一共三个人架着我从光诚家房子西边往大门口走,我说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打吧。不过这时只是推推搡槡,还没下重手。有人在后面使劲扭了一下我胳膊,我疼的叫了一声,三个人里有个高个子的隐隐约约看起来刚刚20出头样子的小伙子,一直手捂住我的嘴一只手勒住我的脖子,另外两个在后面一人扭一只胳膊,接着到来的第四个人顺着耳塞把手机从口袋里拽了出来,可能通话到此时就结束了。

在这段过程中我并没有听到光诚家人的回答(也可能是我听不见,我带着耳塞),在我喊的时候我不确定我的位置是光诚家后面还是他的邻居家后面,这两个房子其中一个里面的电视机开的声音很大,并且我叫喊的时间不是特别长,没喊几声就被控制了,光诚他们可能根本就没办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最怕的是在他们身上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我支吾的对高个子说你别捂着我的鼻子,我没法喘气,他说“嫩麻辣隔壁还净事!”(本地话就是这么发音的,不是有意使用网络词汇,但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后面的大部分的对话都是以麻辣隔壁这个四个字开始,以下为从略以XXXX代替),给了脖子一拳但还是把鼻子给放开了,只捂着嘴不让我喊。这时有人不断的继续掏外套里面的口袋,把另一部手机还有身份证以及现金都给掏了出来,现金拿着看了一眼又塞回了我口袋内。(我身上带了些返程路费,另外还有些钱看能否托可靠的人转交给光诚他们,前几次来都只带很少的现金,需要的话再去临沂去银行取,这次大意了。)

几个人架着我在光诚家大门口附近等了一会,可能是在等谁的指示,我随口问了句今天好像有个记者来过了吧?高个子的小伙子说XXXX你叨叨个屁叨叨。有人跑过来又开始翻口袋,看到我那一沓钱,嘀咕了一声你还挺富的(我倒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不过钱又放回我口袋了。过了一会从村口那边来了个好像穿皮夹克的,不太高,比较壮实,冲过来给了一脚,说和谁一起来的?还没等我回答后面不知道谁又给了一脚。接着好像接到指示要把我往国道路口带,可能想离村子远一点,于是七八个人围着我往路口走去,这时候架着我的人松手了,我可以自己走自己的了。走在路上,我问高兴见呢?没人搭理我,又问老潘呢?高个子的小伙子说XXXX别说话。正走着,对面又来了一个,边走边问这群人“人呢,人在哪呢?”他对面的这群人除了一个穿皮夹克的,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打扮,他分不出来谁是被抓住的人,我跟他说是我。他仔细打量了我一会。

接着到了国道路口附近,有个人拿着我的身份证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另外一个好像也管点什么事的人冲过来踹了一脚,另一个人给了一拳,眼镜掉了,接着有人用手电筒照我的脸,我尝试用手遮挡电筒光被阻止,有人问我来干什么的,另外有人让蹲下,还没做好准备蹲下的时候有人踹了一下小腿后面,就直接坐在地上了,接着可能是刚才问“人在哪”的那个,踢了肩膀一脚说你还挺能,还穿成这样(可能他很恼火我穿的跟他们一样),叫人把我的大衣脱了,外套也脱了,让我穿的单薄些方便动手,刚才那几下他们可能感觉不到有什么效果。

问和谁一起来的,回答说一个人来的,不信,踢,有时脖子有时后背有时腿(当时感觉除了腰部以外其他地方还凑合,只有现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才觉得浑身像抹遍了辣椒)。有时候感觉好像他们并不在乎我是不是有同伴一起来的,只是为动手找个引子,并不是我坚强,而是我有点晕了,有时候想说话的时候突然来了一脚,也就不用说了。

问从哪条路进来的,随便说了一条(不是刚才实际进来的那条路)。其实到底哪条他们也无所谓,因为无论是趟过小河,还是从村子周围的田里,都可以接近村子,然后找个机会进去,徒步进村相对容易些。

问从哪里来的,说浙江,工作在哪里,工作在广东(曾经),可身份证上户口所在地明明是黑龙江的,你撒谎吧?于是再踹几脚,“好好的工作嫩不做,跑这来折腾什么折腾!XXXX,到底哪的?!”绕来绕去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是哪的,没法回答了。

问来干什么的,我说来看看光诚他们,“看甚么看甚么看!有甚么好看地!XXXX!”。踢。又问你到底来干什么,说来看看他们,踢....
羊肉的事情肯定是不能提的,要不然到时候扛不住了那家人也跟着倒霉,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五六回,这个问题总算挨过去了。

然后不知道谁在那说“吃共X党的,喝共X党的,还不念共X党的好!XXXX!”我说我不是党员,对方踢。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自己会认为他们当我是党员才说这话的,当然,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接着有人说“你说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另一个人接茬说肯定是,“逼养的肯定是偷东西的!”,然后有人上来开始踹,“XXXX偷了什么东西快说!”我说要是觉得我是偷东西的就去派出所吧,没接话,踹。

问下次还来不来了,没回答,挨了几把掌又被踹了几脚后没扛住,说好吧不来了。听到有人说“下次再来把你腿砸断!XXXX!”“下次再来把你弄死!XXXX!”

就这样很有节奏地经过了一段时间(一般最多两个人同时动手,大多时候一个接一个的来,每个问题都会重复问好几遍),可能15分钟到20分钟左右(我没办法判断多久),可能上边有人给了什么指示,突然有个人抓住我的手机摔了起来,嘴里嚷着“麻辣隔壁!”就这样两个手机先后以同样方式报废。很奇怪这个场景我当时觉得有点戏剧化的突然,在我看来前面一直没提到手机和通话的问题,突然就给摔了,我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

可能他们在村子里没找到有我的同伙,上边可能也明确了处理意见,我被带到马路边,眼镜还给我(还没碎),外套和大衣也还给我,看来要离开这里了,我不知道可能被送到哪里去,原来以为是派出所,后来发生的事才让我知道自己级别还不够。

我翻了翻口袋,发现钱没了,于是就说我的钱不见了,因为前面重复多次的搜身每次都把钱拿了出来又放了回去,不少人知道口袋里有钱,听到我说钱不见了以后,旁边有个人一愣,过来翻遍我的口袋,确认钱确实没了,就急忙去刚才群殴的地方拿手电筒找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于是跟别人商量,接着开了个小会,过了一会,统一了意见,有人过来开始踹,“XXXX嫩个无赖,还会讹人你!哪有钱,你身上根本没几个屌钱!”几个人齐动手,“钱?哪有钱?净他妈逼胡说八道呢嫩是!”我只好放弃,说那把身份证还给我,身份证倒是马上就还给了我。

他们打电话叫了辆车过来。拉我到马路对面等车。在等车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我长了见识。

刚才那几个说我是无赖的人其中有一个可能觉得我对自己到底带没带钱的事实问题认识的不够清楚,为了帮我深化一下认识,又开始踹,一边踹一边说,“XXXX带什么钱带钱!哪有钱!”一开始是踹倒在路边,踹了几次后不知道他哪来的创意,揪住我的肩膀先使我弯下腰然后往路边的深沟里摔,沟并不很深,不过坡面比较长,我就像出了车祸的一个飞出去的轮胎那样滚到了沟底,下来两个人从沟底把我从又拖上去,又来了几遍。

当我在沟里滚圈的时候,他们叫的车来了,是辆昌河面包。我被扯到了车跟前,有个人打完电话后说“给送蒙阴去!”我心里奇怪为什么不是送派出所,上次有个朋友来,不是给带到派出所了吗,按流程应该是这样吧,或者送到临沂附近这样也方便让我坐车。

我被推到车里。一开始把我塞到副驾驶的位置,接着可能怕我离驾驶员太近不安全又让我坐到后面去了,过了一会,从车窗递给我50块钱,一张20三张10块的,我知道未来的一段时间我只能指望着这笔钱了,所以我仔细的数了一下。副驾驶的位置坐着一个50岁左右的老头,一直看着我的举动,我有点怀疑他是老潘但不能确定,我问他姓什么,他说姓韩,我说你跟外面那些人是一起的吗,他没回答我,只说他去蒙阴办事。

三个人上路了。我坐在车上两手托住下巴一动不动,舒缓一下神经。副驾驶老头除了不停的接听电话,其他的时间就盯着我看。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不担心接着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我知道朋友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早就开始忙活了。

车开了20到30分钟(?)左右,我看到了路标后觉得好像不是向着蒙阴市区方向开(前年来东师古的时候有一次去蒙阴修过电脑),有点偏了,我就问是去蒙阴吗,老头说是,我说我就在这下吧,不用管了,他们没吭声。又过了15到20分钟(?),他们让我下车,我说这里不是蒙阴市区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怎么坐车住宿,你们还是把我送到蒙阴市区吧,我也方便坐车,司机说你连车费也不给,你就在这下吧。

我下了车。路两边零星有几个房子,走近一看根本就不是旅馆是住家,只好顺着公路走,往来的大货车不少,我知道我这身打扮加上中国国情,不可能有车会停下来,不过还是竖起大拇指尝试了一下,经过十几辆车以后就放弃了。

走了20分钟左右看见有个商店,进去买了瓶水喝,跟老板聊起来,才知道我现在的位置是蒙阴县常路镇,离光诚所在的东师古村约有60公里。

在商店老板的指引下,经过15分钟左右,我找到一个网吧,向所有正在关注的朋友们通告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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