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师古,这个曾经神秘恐怖的“百慕大”,两年来让我魂牵梦绕的小山村,多少次我像“做贼”一样徘徊在它的四周。因 为到访这个小村,我被软禁20多天,在临沂看守所拘留1个月后又被监视居住半年,3次抄家,护照被作废,正在经营的服装店也被迫关闭。监视居住解除后迫不 得已流落他乡,回来后又被骚扰监控,直到陈光诚出走美国后的前不久,我才获得自由。过去的岁月已经让我和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小山村有了难以割舍的情结。
7月6日,我终于脚踏实地自由自在的走在东师古村的大街小巷上,可以尽情的穿梭在这个曾经被蒙上神秘面纱的“百慕大”的每一寸土地上,心中感慨万千。
来之前,曾和陈光福大哥联系过,大哥说:“来吧,现在解放了,我们说了算,什么时候来都行,上了车给我打电话,我去公路边接你。”
在东师古村口下了车,往日戒备森严凶神恶煞的看守和用于关押探访者及看守休息用的那两间平房已经无影无踪了。昨天临沂下了一天的大雨,路边大片的 树林和两面环抱小村的蒙河,让此地成为一个“天然的氧吧”,和喧嚣闷热的临沂城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一股扑面而来的凉爽让我感觉精神一震。
我没有给光福大哥打电话,想独自享受一下脚踏实地自由自在地走在这片曾经是那么神秘和恐怖的土地上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走进这个现在已经闻名天下 的小村,可这里的街道和村舍却让我感到是那样的熟悉,我明白这是因为两年来,我无数次的看过谷歌地图上和由过去走进过这个神秘小村的朋友亲手给我画出的小 村的详细分布图,这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和陈光诚、陈光福家的位置和大门口的情形,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毫不费力的来到陈光诚家所在的长长的曲折小巷,看到不远处的光诚家大门,向走在我前面不时回头看我的一位中年妇女问道:“请问这是陈光诚家吗?”
她满脸笑容回答说:“是的,是的,我给你看了锁着门呢。他妈妈没在家,可能出去玩去了,也可能去光福家了。你等着,我给你找去。”
我有点疑惑的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去光诚家的?”
“一看见你我就知道是去光诚家的,我就想来告诉他妈妈,结果看见锁着门,家里没人。”
停顿一下又说一句:“这回你们能进来了!”
我们相视哈哈大笑,一下子感觉就像是早已熟悉的老朋友一样,我明白是我一进村就忙着到处拍照的举动“暴露”了我的来意。
我告诉她,我先去光福大哥家,已经和他约好了今天过来,过一会在回来再看光诚的妈妈。
她主动要求送我去光福家,并告诉我现在村西头还有县里派来的几个“扶贫工作组”的人,其实就是看守,只是不像原来那样明目张胆罢了,但有外人来他们肯定会向上面汇报的。
光诚家在村子的东北角,光福大哥家在西南角,到两家去几乎要走过整个村子。我告诉她我不怕工作组的人,还想看看他们和他们聊聊,如果碰到了我求之不得。
很遗憾那天工作组的人没有来(东师古是个只有140多户人家的小山村,只要是宽一点的巷子,基本都可以一眼望到头。我们从光诚家到大哥家,后来又回到光诚家,几乎走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平常“扶贫工作组”常呆的地方我们都过去看了)。
我们边走边聊这些年光诚一家遭受的苦难和迫害,她告诉我外面只知道陈光诚一家始终被看守看着出不了门,可能都不知道陈光福去年几乎一年也被看着。她说:“陈光诚还有他妈妈时间长了由看守带着(押着)出去赶集,陈光福就惨了,被看了大半年呢,也不知怎么过的。”
她说:“现在光诚熬出头来了,你说光福怎么又摊上克贵这事?”
一句话我们两人脸上的笑容全没了,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来到光福大哥家后,我和大哥大嫂兴高采烈的聊起来。不一会,那位热心大姐又把光诚的妈妈找来了,随后赶来的还有接到我今天过来消息的陈光诚的堂侄 陈华(护送陈光诚出西师古村的人)。以前和光福大哥、陈华已经很熟悉了,虽然和陈光诚的妈妈及大嫂还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却彼此感觉就像一家人一样,没有一 点陌生感。大家激动的说着熟悉的和对被隔断的日子里对方相互关心又不得而知的故事。
他们一家人一再表示感谢对我们外界这么多朋友对陈光诚的关注和帮助。我给他们讲了自己知道的和从网上了解到的关于探访陈光诚活动中据不完全统计的 241名探访者的悲壮故事。得知去年大规模探访活动中的有那么多人被抢劫被殴打,甚至连国际巨星蝙蝠侠贝尔都被打,光福大哥对妈妈说:“我也是后来听说 的,来的是全国各地的人,有的人身上带了很多钱,不但被殴打,结果手机和钱及随身物品都被抢了。走的时候有的人要求看守们偿还被抢去的钱,可是看守根本不 承认抢了钱。”光诚的妈妈听后即感动又气愤,老人连连说:“这么多人都是为了光诚被抢和挨打的,这份情我们一家人这辈子也没法还呀!”
我赶紧向老人纠正,您老人家千万不要这么想,不能说是为光诚,您要说我们是为光诚,那光诚牺牲了你们一家人的自由和幸福,你们一家人遭了这么多 罪,你们又是为了谁呢?如果要说感谢的话,我认为我最应该感谢的是您老人家。您生养教育了一个好儿子,鼓舞和教育了我们下定了坚定维权,不屈不饶的决心。
谈到陈光诚的出逃,老人感慨的说:“小袁(袁伟静)和光诚都说早晚会被困死,反正都是死,等死不如冒险试试。我坚决反对。我告诉他们你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看着,出去就被砸死了,在外面被砸死还不如在家里我们一家人死在一起。”
老人继续说:“光诚跑的时候我出去了没在家,回来小袁小声告诉我说光诚跑了,我一听差点吓死了。我当时想这回光诚肯定被他们砸死了,根本就没想到 他会逃出去。每天小袁还向以前一样,往屋里端水装作是在给光诚洗脚,然后在假装洗完了,把水泼出去。小妮子(陈克斯)还像以前一样被他们几个人押着去上 学。虽然我们都急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但还的装着像以前一样做饭吃饭,像没事一样。过了两三天没见有动静,小袁就跟我说,光诚说不定真逃出去了。我根本不 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我们还是继续装作光诚在家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一点也不敢让他们看出来。”
“又过了几天,突然来了那么多人,屋里屋外全是人,屋里都是公安,到处又翻又砸,屋顶上都给捅开了,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找一遍找不到他们还不 放心再找,问小袁光诚在哪里,怎么逃跑的。小袁不说,他们就打小袁,那么多人围着打,我当时寻思这回小袁是要被砸死了。后来他们又把小袁给带走了,留下我 和小妮子,也不让我们吃饭和睡觉,那两天满屋里都是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的,也不知来了多少。后来小袁回来告诉我说光诚真跑了,我还是不相信。”
老人指着光福大哥说:“直到他来也这么说,和小袁在那里说光诚去美国大使馆了。我虽然不知道美国大使馆是什么地方,但看见小袁高兴的直拍手,看光福和小袁那个高兴劲我才相信光诚没有被砸死,是真的跑出去了。”
大嫂接着说:“在西师古刘元成家看到老五(陈光诚有4个哥哥),我都不相信是真的。他当时胳膊、腿上、身上到处都碰的一块块的没皮了,浑身都是 血,脚肿的这么大(用手在自己脚上比划着),浑身衣服都湿透了全是泥,脚上的鞋也是一个泥蛋,而且连鞋帮都掉下来了了。我说,老五你怎么弄成这样。他说他 是从河里过来,一路顺着河边连滚带爬过来的,自己也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当时光福不在家,我又不敢给他打电话,只好把电话打给他的朋友。我们商量说要赶紧 把光诚送出去,陈华家门口一直都有看守,我不敢过去,就找人去把陈华找来。”
陈华说:“我见到我五叔时也不相信是真的,当时我们就想赶紧离开刘元成家,离开这附近,至于要去哪里,当时我们都没考虑。我找了第一辆车一说要拉 我五叔,把人家吓坏了,不管给多少钱人家死活不拉,后来只好又找一辆,这次没说拉谁,人家也没问,我们一口气跑出100里之外才下车。当时考虑先找个地方 躲躲,等过个1-2年再出来,我提议去云南,可去云南要坐车,火车要实名制,客车也有监控不能坐。”
陈华转向我说:“要离开沂南还不能走太远,我们就想到你了,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我接着说:“我那天出去了没在家,等辗转收到消息时已经快18:00点了。我当时心里特别难受,以为是光诚出事了,因为那段时间网上一直流传他病 危的消息。等我转了几次车,翻山越岭的赶到约定地点时已经是晚上21:00点多了。等到22:00点也不见你们,只好找人给你们打电话,得知你和你大叔 (陈光福)还有外面来的朋友在一起。我想你们可能招待朋友脱不开身,心想就等等吧,结果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你们,当确认光诚还“活着”时,我也就放心的回家 了。做梦也没想到你们把个大活人给运出去了,后来从网上看到陈光诚出逃了,国保又找我说“关心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得知那一夜惊心动魄的精彩,我 那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光诚出来的,我当时怎么也要去找你们的。”
当谈到嫂子又被传唤和可贵的案子时,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嫂子说她当时差点被打死,很害怕,生怕被他们打死,他们让我签字我就签,心想只要别把我 打死就行,到现在身上还有伤,脑子也不好使,就是现在说话也是说了上句忘了下句的。刚开始审讯时还被威胁要让她死在里面,根据她讲述的被传唤的过程和经 历,我们得知她不仅遭到威胁还被骗供和诱供。嫂子不识字,根本不知道询问笔录上写的是什么。她还说,我就不明白,当时可贵被很多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我 去拉他都看不清可贵,当时确实是黑乎乎的没开灯,可他们一遍遍非让我说是开着灯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来到光诚家实地查看了他翻越的那几道墙,我更加觉得光诚是多么了不起。别说一个盲人,就是身强力壮的人要翻过这几道墙恐怕也很困难。我们开玩笑说,将来邀请关注陈光诚的朋友来东师古举行一次别开生面的翻墙比赛,看有多少人翻得过去这几道墙。
我首先声明,我是肯定翻不过去的,我只能再次感叹光诚非凡的毅力和不屈的精神,由衷的说:“陈光诚,我们为你骄傲和自豪!”
往日重兵把守的进村之路
这个过道内平时聚集着10人左右,每天眼睁睁盯着他们一家
看守们用来遮风挡雨搭建窝棚的架子
从陈光福手指的地方到陈光诚家门口过去几十人把守,此处还停着一辆面包车横在路上,任何人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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